文明安葬千年陈规一朝摒弃
东方和乐东两地殡葬改革实地调查报道之二
本报记者刘袭 黄媛艳 徐珊珊
杜志涛的老家在乐东黎族自治县黄流镇海边的村庄，“我祖上400年前就在海边定居。”记者今天在海边的沙滩上看到，400年来村民的坟墓密密麻麻地占满海岸线，有1000多座坟墓。他家部分祖坟在滨海大道项目征地范围内，他是县农业局的干部，半年前回到村里劝族人迁坟。但传统陈旧观念严重的族人骂他“叛徒”：“他拿祖宗的骨头去卖钱”“他吸祖宗的血，不就为了升官发财吗？”
“乐东沿海乡村千百年来传承的民俗是临海而葬，‘祖坟打死不出村’，‘宁拆一栋房，不迁一座坟’，厚殓重葬陋习盛行，攀比成风。”杜志涛对记者说，一些群众迷信死者为大，不能惊扰，搬迁祖坟更是大逆不道。“一旦群众接受了文明安葬的新风尚，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和规矩，就遭到群众的摈弃。”半年前骂他的族人，现在都接受搬迁祖坟到公墓的文明安葬新观念，他家族搬迁的第一批19座祖坟，昨天已在卧龙岭公墓下葬。
“风水先生”全村首个搬迁祖坟
莺歌海镇莺二社区71岁的符帝炳是乡间远近闻名的“风水先生”，但这个“风水先生”做出了一件让全村人大跌眼镜的事：全村第一个把祖坟搬到卧龙岭公墓。
2012年10月，乐东抽调县直单位干部等49人，组成6个沿海镇工作组进驻迁坟现场第一线，给村民发放殡葬改革宣传小册子，挨家挨户对村民宣讲殡葬改革政策。县民政局副局长潘开代到符帝炳家上门宣传迁坟到公墓的新观念，遭到他本能地反对：“让祖宗背井离乡是最大的不孝，把祖坟迁到离村20公里的公墓，犯了丧葬传统观念里的大忌，家里风水会坏的。”潘开代多次上门反复劝说迁坟的长远好处，他逐渐地听在心里，觉得为了子孙后代有地种、有活路，应该搬迁祖坟。
潘开代说：“你去看看，公墓的风水很好。”符帝炳将信将疑。2012年12月27日，潘开代把免费接送车开到他家门口。他到卧龙岭公墓后，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，满心喜欢：“这里是金山金水，左牵龙，右擒虎，比祖坟的风水好，祖宗安葬在这里，子孙运气一定好。”
符帝炳的家族有11座祖坟要搬迁，他依据风水选择的最佳搬迁祖坟时间，竟是在天刚亮的时候。今年1月2日，潘开代带人凌晨4点就守候在他祖坟前，帮他迁坟。“风水先生”迁坟的爆炸性消息瞬间在村里传开，村里人都相信公墓是风水宝地，跟着他陆续搬迁150座坟墓。现在，符帝炳忙着帮村民挑选风水好的公墓墓穴。潘开代说：“他现在讲的风水与以前的迷信风水不一样了。”
60岁的李天壮也做了一件让村民大跌眼镜的事：主动要求把不在征地范围内的祖坟迁往公墓。
李天壮家在莺歌海镇莺一社区，从三亚退休后，回到农村老家居住。去年10月，恰好县里的工作组几个人住进了他家，他好奇地询问殡葬改革的好处和政策，工作组的人详细地向他介绍殡葬改革长远利益，耳闻目染，他感觉自己也成为工作组的人了，决定带头搬迁自家的祖坟。“殡葬改革保护土地资源，是为子孙后代发展积福的事。我们不能光顾死人的面子，不顾活人的日子。”他提出搬迁祖坟，遭到全家人和族人的反对：“祖坟不在搬迁范围内，何必急着搬迁？搬祖坟坏风水怎么办？”他想了一招：请风水先生看祖坟的风水，又开车带领族人实地看卧龙岭公墓的风水。结果大家认为公墓的风水胜过祖坟的风水，家人和族人最终都同意搬迁祖坟。2012年11月8日，他在村民异样的眼光中，把19座祖坟迁到卧龙岭公墓。他说：“现在村里人都改变了祖坟不出村的老观念，都争着早点搬迁祖坟。”
潘开代对记者说：“卧龙岭公墓依山傍水，生态环境优美。村民在迁坟过程中，改变了传统陈旧的丧葬观念，树立了文明安葬的新观念，才会觉得公墓风水好。”
迈过心里头那道旧观念的坎
东方市八所镇新农村71岁的花兴保，是村里搬迁祖坟最晚的村民之一。花家太爷的坟在家南边6公里远，哥嫂的坟在家北边6公里远，父母的坟在家东边三四公里远。祖坟分散在5个地方，“扫墓那天，我早上8点钟出门，到下午四五点钟才能回家。”年轻的孙子扫墓时都不干活，怕太阳晒，他只好自己砍灌木、拔草，累个半死。
花兴保迟迟不搬迁祖坟，是心里有个坎过不去：“村里丧葬习俗是没儿没女的人死了，坟墓才是平的，因为没有子孙扫墓添土。我儿孙满堂啊。”他看到马岭公墓的坟墓是平的，不知道这是时尚的生态草坪墓。
东方市从市直机关抽调116名干部，组成28个殡葬管理整治工作组，进驻试点乡镇的每个村庄，宣传发动群众参与殡葬改革。工作组的吴江、光琼来到花兴保家，劝他迁坟：“如果没有土地，地上全是坟墓，你的子孙后代想住高楼，建在哪里？”
2012年5月，花兴保看到很多村民都抢着搬迁祖坟，都是儿孙满堂的人。他到马岭公墓实地观察，看到公墓整齐美观，感觉风水很好，草长高了有人用机器割掉，扫墓不劳累。他的心就有点慌了，担心风水好的墓穴被人抢光。“大家都不认老观念了，我也要改掉旧思想。”他终于迈过了心中那道坎，对生态草坪墓越看越喜欢，满目绿色，整齐美观。他就追着村干部办迁坟手续。同年11月，他一天内搬完家族的15座坟墓。
今年清明扫墓，花兴保带领子孙到离家4公里的马岭公墓，只花1小时就扫完了墓。他卸下压在心头多年的扫墓重担：“公墓真好，扫墓太方便。”他儿子说：“以后不管谁死了，都埋公墓。”
今年52岁的王保忠是八所镇新街社区最早迁坟的居民之一。他起初也不想搬迁祖坟：“17座坟墓是我家立足新街300多年的物证，怎么能搬迁？”6月18日，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，社区其实一直是农村，去年才改的社区。村里几百年传下来的老传统是：家里老人过世不能直接埋进祖坟，要先找块地埋了，三五年后再把骨头挖出来，洗干净后埋进祖坟，叫洗个澡进祖坟。死个人要埋两次，先后占用两块墓地。“到公墓后，怎么给先人洗澡？”
但缺地又让王保忠无法继续保持这个陈旧的丧葬习俗。“我生活在农村，却是城镇户口，全家四口人没有一寸地。老人死了，要花很多钱，四处求人才能买到墓地。”
市里殡葬管理整治工作组的符寿山等人和他多次交谈：“地这么缺，怎么还能守着死个人埋两次的旧观念？”帮助他把心里传统丧葬观念的沉重包袱卸下。2011年5月，他把家族的17座坟墓搬到马岭公墓。
市民政局副局长、殡葬管理中心主任朱孙益对记者说：“千百年传承的传统丧葬观念根深蒂固，但新时代的文明风尚也强劲地冲击群众的心灵。只要群众把心中、脑海里的陈旧观念包袱卸下了，马上就由‘要我搬’转变到‘我要搬’。”
祖坟风水再好也带不来财富
王家是东方市八所镇小岭村的大户，明末清初就安居在村里，传下子孙300多人。王家的坟墓中有43座在城市主干道东方大道的路边，必须搬迁。6月17日，47岁的王家后人王文科对记者说：“起初全族人都不愿迁坟，87岁的叔父说，祖坟是风水宝地，王家人丁兴旺。惊动几百年祖坟里的先人，坏了家运、财运怎么办？打死不搬。”他是种植大户，也担心迁坟破财运。
王文科辈分不高、年龄不老，但做农产品生意规模较大，每年投资两三百万元种香蕉、西瓜，见识广，容易接受新观念，在家族中影响力大。2011年8月，村委会主任钟圣雄劝说他带头迁坟：“现在是新时代，陈旧的老观念要改。祖坟风水再好也带不来财富。迁坟腾出土地，城市发展了，老百姓才能发财致富。”钟圣雄要他算算，这两年他种香蕉赚了还是亏了？他说亏了60多万元。“祖坟哪里能保你发财？”
东方市从八所城区琼西路至马岭公墓10公里路，变成了殡葬改革宣传干线，大型广告牌、小型警示牌、路边标牌标语等，宣传殡葬改革的文字图片无处不在。王文科不知不觉地接受了文明安葬的观念。“我想清楚了，我的香蕉、西瓜都是卖到大陆去，发财要靠党的好政策，靠科学种植，靠把握市场。迁坟后，城市发展会带来更多的发财机遇。”王文科说服家族的长者改变搬动祖坟破坏家运、财运的传统旧观念。2011年10月，王家5天内搬完43座祖坟。
记者问：“迁坟后你的财运坏了吗？”
王文科笑了：“香蕉连亏3年后，我种的90亩香蕉今年初大赚40多万元。300亩玉米也赚10多万元。但80亩西瓜亏了一点钱。”
东方市文明办副主任陈仕俊对记者说：“文明安葬的道理和好处，其实群众心里早就清楚，但言行方面一时难以改变陈规陋习。在现实生活中，传统旧观念和文明新观念会产生强烈碰撞，最终铁的事实会引导群众彻底抛弃落后思想和观念，让文明安葬新风盛行。”（本报抱由6月21日电 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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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海南日报 刘袭 黄媛艳 徐珊珊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