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非典”期间,他们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护送“非典”逝者最后一程;面对记者,他们不愿拍照不留全名……

  相距仅20厘米,他们面对面地为逝者整理仪容,即便在“非典”时也不例外;爬羊肠山路,进重案现场,就算遗体已腐变发臭,他们仍手抱肩背,护送逝者最后一程;

  面对媒体,他们不愿拍照,不留全名。仅仅因为,他们从事的是一份背负诸多歧视与误解的职业殡葬工。

  文/记者谭秋明

  通讯员文燕媚、光焕竹

  “非典”暴露了埋藏最深的秘密

  10年前,“非典”来袭,当年2月中旬的一天,市殡仪馆防腐部工作人员小夏忽然接到一个特殊任务,为广州第一名非典逝者防化遗体防腐及化妆。彼时,小夏才22岁,入行仅一年半。

  “说不怕是假,但这是工作,再难也要顶硬上。”小夏说,当时关于“非典”的传闻很多,大家对这种“怪病”了解不多,还没有规范的防护措施。然而,逝者家属坚持按常规举行告别仪式。于是,小夏和同事小邱负责为遗体化妆,“戴两重口罩,穿两身工作服,就算是防护隔离了。真正工作起来,恐惧少了些。”描眉、搽粉、穿衫裤,整整半个多小时,小夏与逝者面对面,相距仅10多厘米。

  “非典”之前,小夏只对家里人说自己在民政局工作,不敢提“殡仪馆”三个字,更不会说“遗体防化员”这个岗位。在“非典”中立功,反而暴露了他埋藏最深的秘密。父亲时常唉声叹气,催他尽快转行。幸好母亲开明,“(遗体防化员)是份正当职业,好好干!行行出状元!”

  十年倏忽而过,小夏如今已是殡仪馆防腐部骨干。问他是否后悔最初的选择,他回答说:“外界对这个职业一直有歧视和误解。但是,谁不追求有尊严地活着,也能有尊严地离开呢?”

  抬殓工冒死进入封闭村

  因为“非典”,老戴赢得了“敢死队长”的称誉。当年5月,他与接运部的老叶、老陆及司机小蔡,经历了最大考验接运出租屋内的“非典”逝者。此前,“非典”逝者全部从医院接运,多数接受过治疗,病源毒性相对减弱。

  白云区嘉禾镇某村村口,一百多米内拦了三重警戒线,围在警戒线外的村民个个露出恐惧的眼神。抬殓工老戴一弯腰越过了警戒线,往村里走去。“有人哭了起来,有人喊‘不要进去’,我浑身湿透,不知是防护服穿得太厚,还是因为内心恐惧。”老戴说。

  “我一咬牙,冲进去,发现出租屋里竟然连一扇窗都没有,‘这回死定了!’这个想法立即冒上来。”老戴说,眼前的景象令人发怵,地上大摊的痰迹和呕吐物,遗体仰卧在衣被凌乱的破木床上。

  老戴说,当时只觉“头脑发胀,好像被手套、口罩、眼罩勒得透不过气来。”但仍然尽力屏住呼吸,为遗体清去污秽,喷洒消毒药水,再以多重收敛布包裹严实,装入“非典”时特别设计的纸棺。

  “整整一个月,除了上班,就是躲回家里,什么人都不见。”老戴说,完成任务,他第一时间打电话让老婆和孩子一起回岳母家“避一避”,“我心想,要死,也是我自己去死。那时,一想到女儿才六七岁,眼泪就刷刷往下掉。”说到此,壮实的老戴眼眶泛红。

  国际运尸 十年助千人魂归故里

  广州市殡仪馆是中国南方唯一一家承办国际运尸业务的服务单位,近十年已协助一千多名逝者魂归故里。在玉树地震中牺牲的香港义工黄福荣,就是经市殡仪馆工作人员防化及护送回到香港。

  “为死人服务,没什么服务质量可谈,这是误解。每个行业都有自身的专业技术。”市殡仪馆邓副馆长说,市殡仪馆针对遗体接运、防腐、火化等环节都有专门的科研开发项目,而“非典”时期对疫症防护体系的研发,不但保护了殡葬从业员的安全,也树立起一个行业新标杆。

  对话小夏

  孩子上学 家长单位只敢写“民政局”

  记者:当时怎么进入了这个行业?

  小夏:朋友给我介绍这份工作。自己学历不算高。刚来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。(笑)一直干下来,一干就是十多年。

  记者:现在和十年前,对这份工作的看法,有什么不同?

  小夏:殡葬业就是服务行业,让逝者安详而去,让他的家人节哀顺变。这个行业,神秘色彩浓,外界对这个职业一直有歧视和误解。但是,谁不追求有尊严地活着,也能有尊严地离开呢?

  记:现在人们对殡葬业或者殡葬工作者的偏见还是那么深吗?

  小夏:有些转变。但是,农历新年,我们不会出门拜年,亲友办喜宴,我们也会托词不去,这算是行业自律吧,其实,还是怕人家忌讳。

  孩子上学,家长单位的一栏,只写“市民政局”,职位填“业务员”或“职员”。有些从外地来广州工作的同事,十几年了,不敢跟家乡人说自己在这里工作。我想,社会误解是一部分(原因),缺乏行业自信也是一个原因。